一行三人,就此安然回到了客栈。
为防止被店小二见到,先是由张焕进门,以开一间新房为由,将守夜的店小二引走,姜海晏才在陆河清的搀扶下,回了自己房间。
折腾了大半宿,姜海晏虽已疲敝至极,当下还不能即刻休息,只得烦劳陆河清与打了一盆清水来的张焕动手,帮他清理、包扎伤口。
姜海晏身中数刀,后背、胸前、大腿,等均有染血。
陆河清不忍细看,反倒是张焕板着一张脸,耐着性子帮他清理好大小伤口,再由得陆河清来替他敷药包扎。
张焕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,目不转睛,嘴里却是忍不住骂道:“你这人,怎的就是不听劝?下回有什么事,再也不同你说啦!”
姜海晏看了陆河清一眼,苦笑一声:“若是不知道是谁,那倒也罢了……”
陆河清这才问道:“你……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?”
这个疑问一直在心,只是直到此时,她才有机会问出口。
姜海晏微微一笑,反问道:“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?”
陆河清认出姜海晏,自是姜海晏初入青楼、她替他拿剑时,见到剑镡上的稻穗。那稻穗,原是陆河清亲手织就、送给姜海晏的,故此陆河清一见,便几乎认定了他便是姜海晏。
之后即便是在李学鹏面前,陆河清仍旧一力维护姜海晏,正是由于这个原因。
陆河清忽然一阵黯然,道:“早知如此,我倒不如留在万香楼好啦。”
姜海晏一愣:“为何这么说?”
“你……”
张焕忽打断陆河清:“她是见你毫不省心,弄得一身是伤,她甚是心疼你。她若是留在那里,你便不用趟浑水啦!”
姜海晏叹了口气:“当年,真该让你同我一块回家的……”
陆河清摇了摇头,强颜笑道:“我若是同你回家,说不准我们都会被发现。如今能够再见到你,已是很好很好啦——你当初是怎么逃跑的?”
姜海晏简要地说了自己的逃生经历,又将自己学剑的事迹说了一通,但未透露隐居的地址以及公孙谷等人的真实姓名,只说是先被一个和尚所救,后又跟从一个道士学剑。
随后,姜海晏又说到险马岭复仇之事。张焕忽然撒了一把药粉在他伤口伤上,疼得他直冒汗。
“还这么有精神,我看你也没甚事,要不陪我练练剑吧,我正好奇李家的剑法有多利害!”
姜海晏愣道:“你这是怎么啦,我不就没听你的嘱咐吗……”
张焕冷笑道:“若非我发现得及时,你现在焉有命在?自己死啦倒是一了百了,还要连累人家姑娘。在险马岭时也是如此,什么都不计划,便只知道往前冲,你的属牛的啊!”
姜海晏一时讪讪的,颇不好意思。
陆河清却听出这张焕对姜海晏颇为上心,正好奇二人关系,忽又听张焕道:“我和他联手灭了险马岭上的土匪,你们姜家寨的仇,便算是报了。”
“险马岭?”陆河清当时虽被蒋相种手下的人掳上险马岭,但不曾听人提起过,故此对这个地名十分陌生。
张焕待她的语气,比待姜海晏要柔和得多:“便是那蒋相种,带着当初屠戮你们寨子的那群官兵,一起落草为寇,在险马岭上盘踞。他这愣头青,若非遇上我,大抵是会冲到人家山门口叫阵去了。”
姜海晏幽幽道:“我虽然莽撞,但也不至如此……”
说着,忽见陆河清眼睛一红,竟然落下来两行清泪。
“谢谢你……”
姜海晏一怔,叹道:“你谢我作甚?姜家寨的仇,并非只是你一个人的仇,我爹爹妈妈,也是死在蒋相种手下的……”
一时间,氛围略有几分尴尬。
张焕只得道:“好啦好啦,伤口都清理好啦,麻烦姑娘细心将他包扎好。我折腾半宿,已是倦了,便先回去休息了。”
语气略有些僵硬,一语说完,也不待二人反应,已转身离去。
陆河清在他身后行了一礼:“多谢张……张公子。”
张焕挥了挥手,将房门关上,门外站着一人,正是鹤祝,早已等候了他许久。
……
房内,姜海晏忽问陆河清道:“河清,纵然你昨日认出我来,但事隔经年,你为何还肯护着我,甚至不惜触怒那李家公子?”
“我……”陆河清摇了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
姜海晏也不再追问,只道:“你这些年,又是如何过来的?”
陆河清只得同他回忆起来:“当年我与你辞别之后,便一个人跑回家中。不多时,便有两个官兵拿着刀闯进家里。他们在屋里四下翻找了许久,最后又将我抓了去……”
之后,陆河清便如同姜海晏预计的那般,被带上险马岭,关了近一个月后,再被郢州过来的贾政经带走。
“因我是那些女童当中,唯一一个会识字的,是以贾政经便将我留了下来,由他亲自教授一些诗词歌赋、琴棋书画……之类的。其他人则多是卖了,至于卖到何方,我实在无从知晓……”
姜海晏问道:“贾政经那厮行倒卖人口之事,与郢州的官员互有勾结,按理说,蒙古人占据郢州后,即便饶他一命,他亦不可能东山再起、出面开楼。如今……这又是怎么回事?”
“蒙古人占了郢州后,贾政经着实是拼着倾家荡产,方才勉强保住一命。只不过……似我这样的人,当时年纪还小,倒是没有抛头露面,算是被他秘密养起来的,外人不知道,自然没有都交给蒙古人。便在去年,他将一批女子,送给了知府、知县等一些权贵当侍妾,借此买通一些蒙古人,才得了一个开楼的机会……”
姜海晏点了点头。
想当初,姜海晏和上官芷在公孙谷的引领下,于唐城山下杀了八个蒙古兵,使得秦晚诚一家陷入风波当中。但秦晚诚最终仍是以金银珠宝作为贿资,致使秦家最终转危为安,平息了那场风波。
贾政经此举,亦与秦晚诚的法子相似,虽不是用金银珠宝,但若是投其所好,亦是不无可能的。
陆河清说道此处,嗫嚅道:“若非我比几位姐姐逊色不少,可能我也会被送出去,那我今日,便见不到你啦……”
姜海晏怔怔地一阵出身,良久,叹了口气说道:“今夜你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吧。又为我劳累了这么久,且回屋休息去。有什么事,待明日再说吧。”
陆河清“嗯”了一声:“你好生休息。”
语毕,盈盈退走。
但两个人、两颗心,却都是五味杂陈,滋味难明。